在疫情的肆虐下,每個人不得不困在家中,或手忙腳亂、或安靜佛系。
度過一個個無聊或充實的一天。
不僅沒感到精力充沛,反倒顯得越發(fā)疲憊。
看看這些慵懶、沉默、無所事事發(fā)呆的樣子,是不是當下情景的真實寫照呢?
就算是開始復工,難道你以為就能擺脫這種貌合神離的無聊么?
那么,去咖啡廳、飯店、影院,情緒會不會好一些呢……
很遺憾,還是不行。
在這幅名為《藍色之夜》的畫中,即使是外表不可一世的小丑,在畫中也顯得頗為落寞。
這一切,都被一個叫愛德華·霍普(Edward Hopper)的美國男人畫了下來。
愛德華 ·霍普(1882-1967)
在上世紀中葉,他以嫻熟的畫技創(chuàng)作了許多極為生活化、世俗化的作品。
看上去仿佛不事雕琢、近乎白描,卻仿佛窺視了人們心底的孤獨。
倘若為畫中人物的手上再添一部手機,也許與今天的“低頭族”毫無違和吧?
英國作家德波頓稱贊他是美術(shù)界的巴赫、萊昂納德 ·科恩。
用畫筆勾勒出循環(huán)往復的詠嘆調(diào),繪制著如詩般的色彩。
無論是在窗前眺望、還是在酒吧獨酌,畫中人的神情似乎總是透著脆弱、不安、時而低頭沉思,像是陷入了空虛。
在窗前側(cè)身獨坐,像極了在吵架后拋棄了某人,亦或是剛被某人拋棄。
于是默然無語,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。
畫中的內(nèi)容似乎充滿了憂郁,然而當我們?nèi)バ蕾p這些畫作時卻不一定感到憂郁。
或許是因為它們讓觀眾能夠從中發(fā)現(xiàn)自己的失落與孤獨,從而認識到并非自己一人受到這些情緒的困擾。
于是,憂郁感就在看畫時所產(chǎn)生的共鳴中被稀釋了。
有人覺得,一定是因為霍普的布景光線太陰暗了,所以才影響了畫中人物的情緒。
可仔細再看,畫中明明是亮堂堂的,色彩大都簡約飽滿,就算是晚上,燈光的亮度也足以照亮陰暗的角落。
可那股孤獨感卻偏偏停留在畫中。
明明有充足的光線,寬敞的空間,卻能讓人感到一陣冷冽。
端著咖啡杯的女人,看上去時尚大方,卻似乎不太習慣待在這里,仿佛身處深夜11點的某個大都市郊區(qū)。
霍普的技法也許算不上新奇。
比生活布景,他不如那位畫少女的維米爾;
比光線,他不及印象派。
然而他的色彩卻能讓生活在現(xiàn)代都市的人們觸摸到孤獨的形狀。
久而久之,霍普被貼上了 “住宅畫家”“孤獨畫家”的標簽。
不管你身處住宅區(qū)、旅館、餐廳、車站,只需在疲憊無聊之時簡單地環(huán)視你所在的空間,便能立刻發(fā)現(xiàn)霍普式的孤獨感,即使你的身邊有人陪伴。
有意思的是,霍普本人卻并不像畫中人那么消沉,更不是一個深居簡出的宅男。
相反,他生活在一個相對富裕的中產(chǎn)家庭,作為家中長子,更是頗受寵愛。
在家人的支持下早早地開始學畫、游歷。
高中畢業(yè)后又開始學習商業(yè)插畫,為廣告商、電影提供海報和插圖。逐漸擺脫了學院式的刻板畫風。
這讓他得以從更多的角度去觀察社會,體察現(xiàn)實生活的冷暖與人們最真切的需求。
日復一日商業(yè)化創(chuàng)作,讓霍普感到越發(fā)地無聊。
在外面兜兜轉(zhuǎn)轉(zhuǎn)幾年,與他同齡的畫家們漸漸小有名氣,可他卻依然只是個社畜插畫師。
于是,霍普用畫插畫掙到的錢自己開了一間畫室。
在經(jīng)濟蕭條與戰(zhàn)爭的背景中,默默地捕捉光影,接納世間的所有。
起初,他喜歡畫高山大海,房屋橋梁,鐘情于結(jié)構(gòu)上的簡約大方。
一度引起了著名導演希區(qū)柯克的興趣,在電影《驚魂記》中參照了霍普畫中的建筑:
電影《驚魂記》劇照
漸漸地,他開始將人物當作畫中的點綴,用人物的姿態(tài)凸顯光影效果。
別人問他為什么,他只淡淡回了一句: “我想做的只是畫出房屋一側(cè)的陽光。”
他也許沒想到,在畫中費盡心思打磨出的光影效果,卻不如畫中人隨意擺出的姿態(tài)更受歡迎。
簡約明朗的構(gòu)圖,不僅沒有讓畫中人顯得光鮮亮麗,反倒因為這層光影,讓都市里壓抑感更多了幾分。
冷冰冰的畫框里,透著濃濃的人間煙火氣。
就這樣,人們開始為霍普筆下的每一個“小人物”而著迷,甚至還為他們量身打造了故事。
直到有一天,他的作品被奧地利導演古斯塔夫·德池搬上了銀幕。
這部名為《雪莉:現(xiàn)實的愿景》,用霍普最著名的13幅畫,講述了現(xiàn)代美國的三十年。
而這個名為“雪莉”的女主角,則是霍普畫中出現(xiàn)次數(shù)最多的模特,然而畫家本人卻不知道她叫什么。
《雪莉:現(xiàn)實的愿景》
如果說電影《至愛梵高》是一部浪漫唯美的色彩盛宴,那么《雪莉》便是一曲現(xiàn)代社會的獨奏。
以一個女人的視角,看遍了都市的現(xiàn)實生活。
《雪莉:現(xiàn)實的愿景》
《雪莉:現(xiàn)實的愿景》
幾十年過去了,畫中的布景與人物非但沒有過時,反倒更接近現(xiàn)實。
人與人之間日漸疏離、冷漠、即使身處繁華鬧市,情緒卻仿佛靜止的鐘擺。
霍普的妻子尼維森,也是一名藝術(shù)家,還多次作為霍普的模特出現(xiàn)在畫中。
然而當兩個藝術(shù)家在一起,似乎注定“不得安寧”。
兩人一生爭吵不停,冷戰(zhàn)不斷,但卻從未因此分手,反而為彼此的創(chuàng)作提供了靈感。
霍普的那些名作,至少有一半是妻子的功勞。
也許是妻子看到他的畫太過孤獨,于是建議他畫一些動物,或許能顯得歡脫一些,霍普照做了。
可沒想到的是,動物的出現(xiàn)不僅沒有沖淡這層孤獨感,反倒讓孤獨加重了。
哪怕是戰(zhàn)爭迫近,士兵們也都在畫中孤獨地行進。
整理的隊列、陰霾的天空,似乎透著恐懼與厭戰(zhàn)的情緒。
如果畫中沒有這些大炮,倒更像是一幅午后的田園牧歌。
霍普在回顧他的創(chuàng)作歷程時,曾經(jīng)這樣說道: “如果你通過語言就可以表達清楚,那么就沒有繪畫的理由了?!?/span>
正如我們紛繁復雜的情緒,總是難以說得清道得明。
在時代的大背景中,人們總是容易隨波逐流而忽略當下,讓周遭的一切輕而易舉地過濾掉那些細碎的情緒。
如此循環(huán)往復。久而久之,人們把這叫做生活。
而霍普所做的,正是把那些被過濾、被忽略的情緒被統(tǒng)統(tǒng)解放出來,讓人們在當下找回那個真實的自我。
1967的春天,霍普以最安詳?shù)姆绞阶咄炅艘簧?/span>
沒有痛苦、沒有呻吟,一如他畫中的氣氛,靜默無言、哀而不傷。
而那位與他斗了一輩子嘴的妻子尼維森,也在第二年離世。兩人共同為美術(shù)史譜寫了一段佳話。
1970年,美國緬因州將霍普的《燈塔》制作為建州150年的紀念郵票,以紀念這位如燈塔般孤高璀璨的偉大畫家。
生活也許太過刻板,把生命的每個棱角打磨地過于圓滑。
時代也許太過喧囂,把生命的每個瞬間變得聒噪。
但幸好還有霍普,教會我們?nèi)绾闻c孤獨溫暖相處。